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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

2025-9-2

突然想起来小学时候的一件事。

记得是个周三的下午,那天忘了上学时候因为什么了,可能是随堂测验做得好,也可能是考试考了前几名,我跟班上另外几个同学获得了一项特权,就是全班只有我们四五个人不用写作业。

下午三四点钟回到家,特别开心地在家里宣布这件事,我以为全家都会因为我获得此项殊荣而为我开心。没想到得到的反而是冷水。

“老师不留作业你就不会自己学?”

我在沙发上躺着一直哭,哭到最后起来坐到桌子旁,拿出课本假装学习。那时候如果不用写作业的话,是真的没啥好学的。然后就这样装到晚饭。

大人们很开心,因为又管了我一次,他们可能觉得,因为这一次督促,就可以让我在未来的高考上多考了几分,“一分就是一操场的人”;可能在未来的工作中因此提前几个月涨了工资。毕竟高考之前的事情他们是心中有谱的——只要一直督促我学习,即使他们自己都没经历过在那之后的事,只要学习,就会有结果。

但他们又知道在高考之后有什么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这件事会在二十年后的一个失眠的凌晨被我突然想起。每次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蹲在盒子角落默默哭泣的以撒,一边落泪一边将身上插的大头针一根一根捡起来,竖起耳朵听着盒子外面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外面的人一脚踩进来。

他们乃至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是,每一件在童年发生,对后来的我产生了不可逆的影响的事情,都被我记在心中。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根本不想记得,但它们恰好构成了现在的我全部负面的部分,恰如一张光彩夺目的照片背后的负片。

我和家人的关系,或者说家人们对我的态度,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是一个分水岭。这源于那个暑假中的一次争吵。

我在有身份证之后就自己注册了支付宝并办了银行卡,线上转账打款这些事情我早就研究透了但没处用。暑假快到结尾的时候,我和爸妈在家里不知怎么就唠起来了大学之后怎么给我生活费的问题。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家里每件事的决策基本是靠他们二人“听同事如何做”而决定。是的,他们有个同事,同事家孩子刚好大我一岁,刚好也考到了大连,于是这个同事家就成了我此次大学之行的完整参考对象。可他们不知道我和这傻小子高中也是一个学校的,我的发小是他同学,这货脑子缺根筋是人尽皆知。这个同事一家也是奇葩,平日主打一个花小钱吹大牛逼。例如为什么他们家会让我爸拿来参考,就是因为傻小子他爹上班时候跟我爸吹“他家孩子考上了大连理工”。后来我跟发小打听,原来这傻小子是没考上本科,家里塞钱进的大连理工城市建设学院,就是常说的三本。可惜在那个时间点我爸连三本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

话说回来,那天要决定大学四年里怎么给我生活费,我爸听那个同事说要每个月跑银行给我转钱,我说用支付宝就行。那会网购刚兴起,外卖还没诞生,线上支付一听就像诈骗,于是我的提议获得了二人双重反对,最后话题无非就是从“我们都不会整”发展到了“我和你妈挣钱多不容易”。我沉默了半天,二人过激的言语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我必须承担起这个家里扫盲的重任了。他们在各种事不信我反而先信吹牛逼的人说的话,这样发展下去会很严重。

我沉默了一会,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也没组织出来什么东西。我跟他们二人说。我现在确实长大了,所以你们必须承认在有些事情的认知上我已经超过你们了,不然你们要否定我上这么多年学所学到的东西么。

他们二人也沉默了,可能也确实在考虑是不是当家长不能一直高高在上。毕竟我读书的年头比他们俩人加起来都多,从查到分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是家里学历最高的人了。后来他们说“我俩再想想”。后来第二天,他们说,“就按你说的办”。

从大学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妈因为我玩电脑而说我不务正业,因为我学的就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渐渐地,每次寒暑假回家都要把家里的电脑收拾一遍,把家里人的手机都收拾一遍。再晚一些的时候,家里人会主动问我手机上的一些操作。他们逐渐不那么高姿态,仿佛十几年前午后让我没作业硬写的父母都不复存在了。他们接受了在我逐渐成长的过程中,认知和知识渐渐超越了家里的每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些变化是否和那天因为用什么方式给我生活费的争吵有关。

毕业后的一个中秋假期,不知怎么就和家里人聊到了小学时候的一件小事。

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家里说想要电脑,当时大人们正在打麻将,随口敷衍我说等五年级了就给我买。于是我等啊等,等了四年。2003年到2007年,一个8岁的孩子就这样等到了12岁。在我五年级上学的第一天,我问什么时候去买电脑,大人们说,买什么电脑?你疯了吧。

那次假期聊到这件事的时候大人们表示全都忘了,甚至还有人说我是在瞎编。我眼含泪水说我都记得,还有一系列的事我都记得。当时的我刚毕业一年多,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眼前的2025年,可能我真的会随便笑一下说,可能那是我梦到的吧,因为小时候的我太想要电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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